陆淮依做了个梦,那梦里的不是什么光怪陆离,仅仅是她和沈亦燃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是个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夏天,陆淮依正坐在沙发上给手里的娃娃扎头发,门铃一响,便是沈黎瑞牵着男孩儿的手站在门口的景象。
那个时候的沈亦燃和现在不一样,疏离淡漠,高不可攀,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大人们在谈事,他坐在陆淮依的身边,不到两米的距离,两个人却仿若隔了一条天河。
“这小哥哥好怪,好像另一个世界的人。”这是陆淮依最初的想法。
“依依......”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淮依才慢慢地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睛之前,耳边便是男人轻轻的、带着几分不知道是因为许久未说话还是因为心情沉重的沙哑。
她动了动手指,想告诉他自己已经醒了,可却死活睁不开眼睛,整张脸都痛到发麻,不知道废了多大功夫,陆淮依急的不行,硬生生从眼角急出了几滴泪,落在因为过敏而微微肿胀的脸颊边。
陆淮依:“......”
好家伙,更疼了。
沈亦燃看到了这一幕,一直阴沉的眸子忽然亮了亮,倾身靠近她,过了几秒忽然轻声笑了笑,柔着嗓子安抚她:
“不哭不哭,哥哥给你叫医生去,乖。”
陆淮依哭个不停,满腹的委屈根本憋不住,模模糊糊看见沈亦燃的那一刻只想把一肚子难过都发泄出来,这家伙居然急匆匆地走掉了,她的眼泪落在脸上灼灼得疼,脸上一疼她就哭的更厉害了。
所以等沈亦燃去叫了医生回来之后,陆淮依对他的积怨已经到达了顶点,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自己该用哪一句话开始骂他,可真正沈亦燃又站在她旁边的时候,第一句话只是委屈巴巴、带着哭腔地嘟囔了一句:
“都怪你......”
传到沈亦燃和医生的耳朵里,却只是糯叽叽的一声听不清内容的哼唧,他们没在意,医生给陆淮依做了些基本的检查,松了口气,转向沈亦燃安抚道:
“沈总,夫人的状况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好在过敏不太严重,油
漆也及时被清理,现在只要按时用药就好。”
沈亦燃点了点头,医生便转身离开,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低头对上床上的小病号不太友好的视线,视线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微微倾下身:
“小依依?”
陆淮依没说话,只是动了动睫毛,抬眼看了看他,半晌过后又把头扭到一边,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收了收脸上的不正经,抿抿下唇欲言又止。
一直在观察着她的男人把她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眸子暗了暗,鼻腔里沉沉地叹了口气,沈亦燃犹豫几秒后还是把手放在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她弄碎一般。陆淮依感受了一下头顶的温度,莫名的委屈又顶了上来,含着泪抬眸看了他一眼。
沈亦燃没说话,眼睛里含着陆淮依看不懂的东西,他只是拿起旁边高桌上放着的玻璃水杯,稳稳地将它递到了陆淮依的面前,语气柔和,声音不急不缓,语速刚刚好:
“先把水喝了,我去给你买点儿东西吃。”
陆淮依看着他,沉默——
沈亦燃无奈地叹了口气,扶了扶杯子里插着的吸管,哄孩子似的:
“乖乖的,嗯?”
“沈亦燃?”
声音软软的,糯糯的,陆淮依像是受够了委屈,小心翼翼地寻求安慰的模样,却因为对自己的提问不够自信而不敢大声讲出来:
“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你说你不想离婚,不会对胡诗语好,更不会像对我一样给别人同等份的好,你说你只对我好,不会骗我的对吧?
空气中沉寂片刻,陆淮依以为他没听清自己的问题,轻轻晃了晃脑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想要接过男人手里的水杯,头顶却忽然传来沉稳的男生声:
“哥哥骗过你两次,也只骗过你两次。”
他刚刚听到陆淮依那么问的时候,下意识地是有些心虚的,毕竟他还真干过骗人这事儿。
沈亦燃滚了滚喉结,垂眸对上陆淮依天真中带着几分期盼的眼神,皱皱眉头,像是非常难以启齿一般一字一顿道:
“第一次是在你公寓那晚,我说你亲了我睡了我。”
陆淮依:?
好家伙,终于承认了是不!
“当
然你除了亲我睡我以外什么都干了,摸也摸了,脱也脱了。”
与他所说的那些话里的被侵犯感完全不同的是,沈亦燃现下的表情只是挑了下眉,仿佛在炫耀什么一样,最后甚至还理直气壮地威胁道:
“依依也别想着给自己推卸责任。”
陆淮依:“......”
虽然我喝多了啥也不记得了,刚刚确实是下意识地想推卸下责任,但是怎么都感觉那事儿不像是你说的这样。
“好了好了,快闭嘴吧。”她实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生怕自己忽然脑子变得灵光起来,就想起那天晚上的蛛丝马迹来,发现她本人真的做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不是说骗了我两件事吗?还有呢?”
陆淮依轻轻咬着吸管,吸了口水,脸颊因为动作还感到微微疼痛。
“另一件事——”
沈亦燃的嘴角拉了拉,瞳孔里带着几分笑意,说到一半便停顿了下来,半晌过后,一字一顿地承认:
“那条项链,不是抽奖送的。”
“是我想让你开心买来的。”
在医院呆了一个多星期,陆淮依的过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除了脸还是有点微微发红之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沈亦燃去帮她办出院手续,小姑娘就乖乖地坐在病床上等他,低着头不想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嘀咕:
“脸丑成这个样子,还想去找胡诗语讲道理,我看是去讲笑话还差不多......”
“一个人嘀咕什么呢?”
周时意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后,语气明媚,心情似乎不错。
“时意姐......”陆淮依抬头看了眼,礼貌性的笑了笑,但整个人还是蔫哒哒的没有精神,唇色微微泛白。
周时意无奈地挑了挑眉,抬手把陆淮依黏在脸上的头发撩到一边,安抚道:
“感觉还好吗?回去之后有什么不舒服的第一时间联系我,沈亦燃那家伙不靠谱。”
“啊......”陆淮依反应慢半拍似的拖了声,继续低下头,心不在焉有气无力地嘀咕道:
“我觉得他挺好的。”
声音很小,但还是落在了周时意的耳朵里,随即她便弯了弯眉眼,面带笑意地调侃道:
“他哪儿好啊?”
陆淮依犹豫了一下,手指
绞着裙子绕来绕去,咬着下嘴唇,半晌过去才哼哼唧唧磨了一句:
“不知道,他就是好......”
我不知道他哪里好,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他好,但是他就是好……
“可是——”周时意一脸的不怀好意,刚想再说点儿什么逗逗她,忽然就听到病房门口发出“砰”的一声,像是被人给急匆匆地闯入似的,她发誓,要是这病房不是单人病房,而是和别人一起住,那旁边病人可能直接超脱了。
转头一看便是神情严肃的沈亦燃拿着药和各种收据警惕地提防着周时意的样子。
这辈子都别想让他忘了那时候周时意说“你老婆真可爱,我喜欢”这句话的时候字里行间都流露着想把他给绿了的心情。
周时意压着眉尾,略显苦恼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无奈道:
“我是直的——”
话音刚落,沈亦燃便皱着眉头走到陆淮依身边,把她的肩膀揽过去。周时意挑眉领悟了一下这动作里的占有欲,一字一顿地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所以你不用觉得我会对你老婆怎么样......”
这话似乎并没有落在沈亦燃的耳朵里一般,他只是轻轻摸了摸陆淮依的脸,发现不再发烫之后松了口气,转而微微倾身拉起她的手,就要朝外走。
陆淮依抬头看看沈亦燃的背影,起身跟着他一起走,还不忘转头对周时意笑一笑,说了句“时意姐拜拜”才离开,后者也对她回以微笑,等他们两个走了之后,周时意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表示无奈。
【给他点回应,剩下的一步得由你来走才行。】
被牵着手朝停车场走,不知怎的,陆淮依脑子里都是周时意的这句话,她也没有什么经验,只是下意识地将手紧了紧,生怕会从沈亦燃的手里脱出去,甚至还主动黏在他身边,乖巧得很。
感受到身边的人脚步快了几分贴在自己胳膊上,沈亦燃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唇角,心情似乎不错,但却任由她再怎样主动去靠近他也没有丝毫回应,直到两个人上了车。
陆淮依的眉心中间被自己刚刚的遭遇挤出了一条长长的线,心情都拧巴得要命,最后双手环抱
胸前怄气道:
“沈亦燃你没礼貌。”
刚上车还没坐稳的沈亦燃:?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爱,反问道:“嗯?为什么?”
陆淮依依旧皱着眉头,眼神盯着车玻璃前的纸巾盒,愤愤地回答:
“时意姐最近帮了我们好多,你连拜拜都不对她讲!”
“哦——”沈亦燃拖腔带调的,一副了然的样子,把车门关好后才转过头来看着小姑娘闹别扭的表情,再次反问回去:
“现在是‘我们’了?这两天偷吃周时意给的小零食也不知道给哥哥我留点儿的时候你怎么说来着?”
陆淮依心虚地悄悄看了他一眼,趁他不注意又立刻把头扭回去,缩在角落里小声嘀咕:
“我什么也没说......我说给你吃......”
沈亦燃显然不信:“嗯?你确定?”
“明明就是嘛,我说是我的,但是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言下之意就是我们的啊!”
硬气了一句话,小姑娘就又往里缩了缩,想着能离他多远就多远,下一秒却被一手揽了过来,她的鼻尖蹭到了某人的脸颊。
气氛凝固,沈亦燃的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正抓着安全带僵直在空中,脸颊一侧的温度似乎还在,这个姿势好像还挺有把小丫头困在中间的感觉。沈亦燃忽然一时兴起,靠近了几分,逼得陆淮依把脖子上的红延伸到了脸上,使她的脸上因为过敏而长出的痘痘这才犯了色。
陆淮依赶紧把脸埋进围巾里,沈亦燃看到这一幕兴趣又来了,轻轻倾身,沉着嗓子问她:“说什么?”
她呆呆的,低着头憋着满腹的委屈,眼泪汪汪:
“我说那我呢?你不跟时意姐告别是因为她帮很多忙的受益人是我,那我呢!”
“我还是被你的迷妹害成这样的,一路上居然还不和人家讲话......”
空气中再次陷入沉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淮依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叹息,似是无奈,下一秒沉稳的男声便传了过来:
“依依,承认喜欢哥哥这件事,很难吗?”
没了之前的脾气,也没了从前这句话里的玩笑意味,充斥着几分认真的态度。
陆淮依慢慢抬起头,直接撞进了沈亦燃柔的像水一般的浅褐色瞳孔里,那一霎那,她只觉得自己心里有根弦猛然断掉,下一秒她便像是被鬼迷心窍了一样,慢慢把腰坐直,抬头轻轻地吻上了沈亦燃的唇角。
温柔而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