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本站( Ctrl+D )

第168节

最恪守立法的圣人后裔孔颖达微微阖目掩下眸中叹息:“礼法,并非罔顾人情啊……”

若当真以“为夫守节”来看,祥林嫂所行的桩桩件件,分明便是为了守住名节,可最后却落得个什么下场?

“何止是儿媳?”焦仲卿语气落寞,“便是儿子,也当听从母亲。”

这番话没有避开旁人,一旁的焦母听得分明,眼神一厉,想要说些什么,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心里却是怨起水镜妖言惑众起来。

明朝。

朱元璋眉皱得愈发紧了:“听听,听听,先前还是人贩子,这下连违法犯罪都出来了。婆婆带走儿媳,还牵涉上律法了?!”

他真是不懂楚棠的逻辑!

一旁的朱标见此连忙好言相劝,只说后世民风与当下不同,父皇不必动怒之类,朱元璋却仍是横眉冷对:

“后世便是连那亲亲孝尊的礼法都扔了吗?她扔了便扔了,反倒在水镜上大肆宣扬,百姓听见如何作响?真不怕天下大乱是吧?!”

“天下大乱也乱不到她那啊……”朱樉小声嘀咕着。

朱元璋把脸一冷:“你说什么?”

朱樉心里一个激灵,立正站好:“我说楚棠少不更事胡言乱语扰乱人心其罪当诛!”

朱元璋:……

朱棣:……

朱标:……

滚吧。

“楚姑娘还说漏了一点。”

欧阳修记忆了得,“祥林嫂后来捐门槛,自以为赎清罪过,却不想在摆福礼时仍被四婶喝止,这一声便成了压到祥林嫂的最后一根稻草。自始至终,他们都认定祥林嫂是一戴罪之身。”

一旁的梅尧臣深有同感,他们无法理解楚棠所说的“当人看”与“当劳动工具看”,只是将心比心,若他们家中有一奴仆身世凄苦,本分能干,被家人强行接去又遭更大不幸,提及总要唏嘘良久,可鲁四老爷一家对祥林嫂竟无半分同情,如何不让人心惊?

“枉鲁四老爷还读着圣贤书,这桩桩件件,哪是士人君子、书香门第所为?”梅尧臣面露不屑。

“鲁四老爷一家固然可恶,我疑惑的另一点。”欧阳修拧起眉,“楚棠,或者说后世,到底如何看待宗法?”

婆婆强迫儿媳改嫁固然不对,将人卖掉更是违背伦常,尊顺亲长同样并非不对,难道后世不需要礼法来约束人心了吗?

“是四婶!”

众人猛然回过神来。

“像什么?”梅香有些懵,“像我为小姐办事,小姐不说我就能明白小姐的意思?”

李清照:……

“梅香,答应我,别乱做阅读理解好吗?”

这话听起来挺煞有介事,但我真的挺膈应的。

明朝。

冯梦龙寻思道:“鲁四老爷是监生,理学又为彼时官学,邑镇之中,‘财’、‘学’两占者则为望门,阖镇仰望,鲁四老爷的态度,代表的便是整个鲁镇的态度……”

唐朝。

杜牧没好气地冷哼:“摆出作态待人逢迎,这不正是奸佞国贼的做法吗?”

就像当年的李林甫,一旦表露出对哪位清流的不满,自有他的拥趸为他做马前卒。

未央宫。

司马相如一心做着阅读理解,自言自语般嘀咕着:“鲁家是鲁镇显门,鲁四老爷是鲁家家主,他之所行自然无需亲力亲为,众人亦须唯他马首是瞻,揣测其意行事便是当然之理,若说像什么……”

他下意识地往御座上看了一眼,恰好座上君王也正望着他,一双眼眸冰冰凉凉似笑非笑,司马相如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大殿上似乎只有他一人在说话,偷眼再看四周,很好,先前还和他站在一起的人现在全都退开一丈远。

司马相如:现在闭嘴还来得及吗?

偏偏刘彻像是听懂了他未竟的意思似的,调整了一下坐姿笑得和善:“司马长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聪明?”

……

司马相如,卒。

太极宫。

李世民无奈地摊手:“朕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明朝。

耿定理看着自家好友瞬间亮起来了的双眼头疼地按住额角,现在他也有种不好的预感了。

果然——

【如果我们将鲁镇社会看作封建社会的一个缩影的话,大家会发现,鲁四老爷一家在这个社会中享有独一无二的尊崇地位。

鲁四老爷其人有权有势,读诗书、讲理学,拥护着三纲五常的封建礼教,构筑着整个鲁镇的价值观,又因为男权赋予的权力,俨然成为了鲁镇的实际统治者,这样一个人对祥林嫂表露否定,祥林嫂当然被排斥在整个礼教社会之外。】

明朝。

朱樉把手一摊,他说什么来着,楚棠的目标到底还是骂皇帝。

未央宫。

刘彻哼了一声:“朕的治下可不曾有什么寡妇不干净的言谈,劝你不要以偏概全。”

鲁四老爷还当土皇帝,信不信朕治他个大逆不道之罪?

唐朝。

韩愈的眉心深深拧起,他在脑中飞快串联起听到的名词:“鲁四老爷是讲理学的监生,理学是宋元以后华夏的统治思想,礼教以理学为基,而这样的观念排斥祥林嫂这样的苦命人……”

风骨卓绝的韩吏部不可置信地一拍桌案:“后朝的理学,到底理出了个什么东西?!”

明朝。

李贽一把抓住耿定理的手,呼吸急促:“上有所意下必行之,一人喜怒左右天下,君主非但是德之贼也,更是天下之大害也啊!”

第133章 祝福5

且不说李贽情急之下,口随心动又说出了怎样让耿定理心脏骤停的话,围观的众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楚棠是怎么将话锋又转向什么族权政权之类鲜有听闻的名词的。他们茫然对视,眼神中或多或少都有几分懵懂。

“我听楚姑娘的意思,鲁四老爷倒是比那婆婆还罪大恶极?”

“当然!”

一人振振有词:“婆婆是长辈尊亲,无论做什么旁人都置喙不得,还要给她论罪不成?分明是鲁四老爷该为祥林嫂的死负责!”

“正是如此!”另有一人连声附和,“若是那鲁四老爷不那么绝情,不要将祥林嫂赶走,或是在夫家来寻时帮其躲上一躲,或许结局就大不相同了呢?就是鲁四老爷害死了祥林嫂!”

“这话说得好笑。”一个年轻书生大声反驳,“人家婆婆来寻人,难道还能不给吗?鲁四老爷行的是当然之理!”

“是啊!再说祥林嫂已然呆傻不已,干不得活,可不得被主家辞退?难不成还指望富人老爷们大发善心吗?”

一个面色黄黑的汉子跟着帮腔,他就是因为给镇上的员外老爷修祠堂,不小心被木头砸伤了腿,才被主家辞去,连工钱都没结上几个。他不明白楚棠为什么那么义愤填膺,在他们庄稼人看来,干不了活被赶走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什么叫把人当工具,他们生来不就是给人干活的么?苦命人哪算得上是人?

这汉子的发言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他们纷纷跟着帮腔。

“当工具当人的,还不都是干活的命!”

“扯些族权政权的,俺是听不懂,难道还要说是皇帝杀了祥林嫂?”

“这是公案戏么?楚姑娘是个夫子,不会断案的吧!”

洛下宅邸。

程颐负着手在窗下来回踱步,他的气息不似平时沉稳,脸色沉吟不定,忽然顿下回身,拧着眉有些忧虑地说到:“兄长,这书中的鲁四老爷随时奉行尊卑之礼,身践纲常人伦,然观其心性,去道德远矣。虽以理学之士自居,然而他所行的理学,与我二人所说竟有不同,后朝的理学……”

他欲言又止,仿佛是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形容。

程颢明白弟弟的未竟之意,他虽与弟弟的钻研颇有不同,但心中亦有些许违和之感。将楚棠的话又想过一回,程颢斟酌着开口:“且不论鲁四如何,你先前的预料该是无误。”

他语气微沉:“在后世人眼中,理学的确是腐朽、落后之物。”

凝重的声音惹得程颐的心里一阵发闷:“可是……这是为何?”

程颐有些不敢相信,自六朝至唐五代以来,儒道式微,他们一直试图重构先圣之学,故沿前人精思,呕心沥血,欲立道统。尚在致力之时,此志便被后人给全然否定了?

程颢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以意逆志,其志非我。

?!

自私冷酷倒是没什么,但是……

“反……反动?!”

二程、朱熹等人悚然一惊。

明朝。

朱元璋再次咬牙:“你给咱说清楚,什么叫思想反动?!”

他老朱成什么了!

朱元璋的话同样也是明清两代道学家的心声,他们俱都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仿佛多年以来的信仰出现裂缝,有的则是难以接受,愤然拍案指着水镜想要讨个说法。他们怎么也搞不懂,自己奉行的理学体大精深,怎么就成了反动思想?

许多帝王同样面色不善,他们以程朱之学约束天下,后人说理学反动,和说朝廷反动有什么两样?

清朝。

曹雪芹叹了一口气:“假道学禁锢人心,今日之理学,怕是二程、朱子见了,都要被吓出一大跳来。”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海外文学网第一版网站 www.animehail.com 地图 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