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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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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离很快就准备好巫蛊阵所需的东西,凌忘渊当机立断,当晚便为沈棠解蛊。竹风轩外被江子焕设下的法阵结界覆盖,外人无法探知里面声响。凌忘渊在屋中备好巫蛊阵后,便将谢景离和江子焕都赶出了房门。

屋子中间放置着一个药桶,里面是几十种草药毒虫熬制而成的汤药。

沈棠脱下上衣踏进去,“这就是我打死也不修蛊术的原因,这也太难闻了。”

“没有蛊术,看谁来救你。”凌忘渊冷冷说道。

他从怀中拿出一颗保心丹药让沈棠含在口中,又拔出三根银针,分别刺进沈棠脑后的三个穴道中。

沈棠眉头皱起,生生咽下了一声闷哼。这三根银针只为吊起他的神智不散,以免蛊阵启动的时候疼晕过去,滋味自然是不好受。

“一会儿有你受的,别急。”

凌忘渊拾起放在一旁的匕首,抬起沈棠的手腕,银光闪过,在手腕划开一道血痕。鲜血从手腕处喷涌而出,落在药桶中,与汤药融为一体。接着,他拿起一枚小巧的药壶打开,一只通体透明的冰蚕缓缓从壶口爬出来。

“忍着点。”

冰蚕顺着被割开的手腕爬进去,消融在血肉中。

谢景离站在院落里,双手垂在身侧,握紧。

解蛊是从日暮时分开始的,此刻已经是月色高悬,屋子里至始至终没有传出任何声响。他心中如急火焚烧,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等在原地。

巫蛊阵是以血祭蛊,以毒攻毒之法。要让蛊虫深入血脉,方能拔出深种于骨血中的蛊毒。蛊虫蚀体之苦绝不亚于抽筋拔骨,寻常人是宁愿被蛊毒侵体而亡,也不愿轻易尝试巫蛊阵的。

可是,怎么会这么安静呢?

谢景离心中隐隐不安,忽然,一声难以抑制的叫喊从屋内传来。谢景离浑身猛地震了一下,那是沈棠的声音。

沈棠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型,就是受再多的苦也浑然不当一回事,若不是痛极了,又怎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还未停歇片刻,又一声响起,声音沉闷颤抖,显然已经在极力抑制。

谢景离神情恍惚,下意识朝前走了两步,江子焕连忙开口,“景离!”

江子焕的声音让谢景离瞬间清醒,他生生停下脚步。凌忘渊说过,解蛊之时,是不论如何也不可进去打扰的,否则极有可能导致功亏一篑。

不能因为他而毁了巫蛊阵。

谢景离双拳紧握又放开,无力地垂下。

身后的江子焕在桌旁坐下,手边安置着一把瑶琴。这是他们事先准备的,若是沈棠支撑不住,便以乐声护住其心脉。

谢景离走到江子焕身边,“我来。”

江子焕抬头看见谢景离凝重的面色,叹息一声,起身让谢景离坐下。谢景离双手抚上瑶琴,屋内还在断断续续传出沈棠压抑着的痛苦喊叫,他稍稍稳定心绪,指尖波动琴弦。

他的唇紧紧地抿着,双手颤得厉害,根本弹不出什么像样的曲子,只能不断向乐声里注入了灵力。谢景离弹奏的速度越来越快,乐声越发高亢凄厉,额间渐渐渗出一层薄汗。

“景离,稳定心神!”江子焕抬手按在他的肩上,修为顺着掌心传到谢景离体内。

谢景离浑然不觉,波动琴弦的指尖已经快出了残影。他以琴音护住沈棠心脉,可叹他并非琴修,只能以灵力强撑,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竟是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江子焕只能持续不断为他注入灵力,只盼着能尽早结束。

不知过去了多久,房门终于被打开。瑶琴发出最后铮的一声,乐曲声戛然而止。琴弦断了。

谢景离稍显木讷的抬起头来,十指染血。

院中二人几乎立刻冲进房内。屋内鲜红满地,血的味道糅合着一股腥气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层层帷幔遮挡的床边,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包扎过的手腕处满是鲜血。

凌忘渊坐在桌边,浑身浴血,面带几分倦容。桌上的一个瓷碗内,放置着一只吸满了血的冰蚕,已经死去许久。

江子焕问,“成功了?”

“只成功了一半。”凌忘渊摇摇头,“落霞城给他下的,是传说中的双生蛊。蛊虫进入体内,一体双生,分化为二,一只浮于表面一只隐于体内。如今我除去了表面那只,方才发现那另一半蛊虫。”

“那会怎么样?”谢景离的声音沙哑。

“抑制沈棠修为的,乃是表面那只蛊。如今蛊虫已除,就算不能完全恢复修为,也至少能恢复三到五成。而那另一半蛊,如今仍潜伏在他体内,会分化为何种蛊毒,又会对身体造成何种影响,在蛊毒爆发前尚未可知。”

“那他现在……”

“他的性命不会暂时有危险,现在只是疼晕过去了。至于那另一半蛊该如何解,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我明白了。”

沈棠这一睡便睡了一天一夜,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三天的晨曦时分。

浑身就像是被揉碎了又拼凑起一般,沈棠难耐地低吟一声,指尖碰到了一个温热的事物。他睁开眼,便看见谢景离一双忧心忡忡的眼睛。

谢景离问,“还疼不疼?有哪里难受么?”

沈棠坐起身,扯开一个笑意,“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

谢景离闷闷地说,“哪里好了,你看你的脸色,跟死过一次似的。”

“哪有,你怎么知道死过一次是什么样子?”沈棠调笑着,垂眸却看见谢景离的手指。

谢景离这些天只顾着照顾沈棠,手上的伤口也还未来得及包扎。如今伤口已经完全结痂,十个指尖上面尽是密密麻麻的小口子,看上去触目惊心。

沈棠微微皱眉,拉过谢景离的手,“琴是哪里让你不痛快了?竟然把手弹成这幅样子。不是我说,你以后还是别碰琴为好,弹得也忒难听了。要是让云柒儿听见你那琴声,准保就能断了对你的念想。”

谢景离面上一热,连忙反驳,“我平时的水平不是那样的!还不是因为担心你,那般情形下,怎么可能弹得好。你要是不信,改日我再弹给你听。我……”

他那张脸上满是的疲惫和忧虑,却仍掩盖不住好看的容颜,沈棠心念一动,伸手捏了一把那张如精雕细琢的脸。

“真是个傻子。”

“你说谁傻呢?”

“此处除了你我还有别人?”

“你——”谢景离眉头一皱,还未等发作,沈棠却忽然撞进了他的怀里。

霎时间,心口像是被扼住一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谢景离抬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具身躯环住。他能感觉到,沈棠的身体在微不可察的颤抖着。

屋里很静,沈棠把头埋在谢景离肩颈处,声音有些发闷,似是压抑着什么,“也就只有你会这么傻了。”

浑身的筋骨还在隐隐叫嚣,沈棠仍由自己倒在谢景离身上,温暖的怀抱让他无比安心。在巫蛊阵中的时候,有一刻他甚至恨不得能就此死去。

可当他听见谢景离的琴声,感受到通过琴声传递到他心口的那股灵力的时候,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情出现在他心中。

想见他,想恢复修为,想再次与他并肩。

沈棠道,“其实弹得不难听,我骗你的。”

“谢谢你,景离。”

……

谢景离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走到院落中,便看见江子焕已经等在那里。天边已经隐隐显出晨曦,清晨的雾气笼罩着不远处的山林,添上一份空濛。

江子焕问,“沈棠醒了?”

“醒了一会儿,又睡着了。”谢景离回望着紧闭的房门,道,“回头吩咐伙房做些清淡的吃食送过来,他睡一觉再吃点东西应该就会没事了。”

“好。”

“对了,你来找我有事?”

江子焕笑着摇了摇头,“借来的东西,总不能没有交代吧,虽然……”他扭头瞥了一眼还放在石桌上的那把瑶琴,如今七弦尽断,已是毁了。

谢景离一怔,这些天他忙着照顾沈棠,竟是已经忘了这回事。这把瑶琴是向烟云门借的,而血蛊阵时用来护住沈棠心脉的琴曲心法亦是向云柒儿讨要的,现在,把人家的东西毁了,自然是免不了登门道歉的。

“我去吧。”

所幸早上无事,谢景离抱着那把瑶琴便去了疏影峰。疏影峰上有一湖泊,名为雁渡潭,各家门派的居所便依潭而建,彼此以水隔断,互不惊扰,唯有雁渡潭上的水亭回廊连接。

清晨的雁渡潭格外安静,谢景离在湖心的碧空亭等了一会儿,便听见一串清脆的铃声响起。

“谢宗主这么早?”云柒儿缓缓走进,看见谢景离指尖伤痕,面上一怔,“还是说……一夜未眠?”

谢景离也并未遮掩伤口,抬手指了指桌上用布帛包裹着的瑶琴,“前日多谢云门主赠琴曲心法,只是这琴弦已毁……云门主想要什么赔偿,万剑宗一定满足。”

云柒儿在石桌边落座,随意道,“不就是一把琴而已,我烟云门多的不是?何况这琴品级不高,不过是门中弟子练功时所用,谢宗主不必在意。”

谢景离早料到知道她会这么说,便又说,“那便由我做主了。我派内还有些灵石仙药,可助人提升修为,回头我会派人送到烟云门去。云门主过目后,若还有不满意的,我们再商量。”

“那柒儿就不与谢宗主客气了。”云柒儿应了下来,目光仍是落在谢景离的指尖,又问,“看这样子,谢宗主前些日要做的事情,进行得不算顺利?”

谢景离移开目光,微微摇头。

云柒儿道,“谢宗主不愿透露,柒儿便不再问。只是万事有缘法,不可强求,谢宗主应当明白这个道理,莫要陷得太深。”

“我明白,多谢云门主提点。”

云柒儿抬头看着谢景离,稍作迟疑,试探地开口道,“我观谢宗主真气不紊,气色欠佳,不如到柒儿的藕香榭一坐。让我为宗主弹奏一曲,稍作调理?”

谢景离心中担忧沈棠,正欲开口拒绝,却见一只青色灵鸟越过雁渡潭水朝他来。灵鸟停在谢景离指尖,江子焕的声音传入他脑中——

“落霞城的人到了。”

话音落下,灵鸟幻化成一道青烟消失。谢景离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思忖片刻,不动声色的站起身。

云柒儿见状,只当他还有要事处理,面上难掩失落神情。

谢景离却在此刻回头朝她看了一眼,“不是要请我去藕香榭小坐么?那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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