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涉是被耳边呜咽不止的风声给吵醒的。
像是尖锐的指甲刮过磨砂玻璃,又像是长长的哨响,堵塞在耳朵里,不停不休。
眼皮似乎有千钧重,沉甸甸地压下无尽的黑暗。
他费劲地睁开眼,眼前是灰蒙蒙的一片。
黄沙飞舞,砂砾横行,几乎要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透过暴虐的风沙隐隐约约地“感受”到远处似乎有着几栋破旧的建筑物。
那是他的目的地。
要到那里去。郁涉模糊地想。他要到那里去,即便是死,也要死在那里。
触觉被延迟了。
不知过了多久,拍打在身上的砂砾粗糙的质感,连同远低于正常温度的超低温带来的冰冷气息才迟钝而缓慢地传达到混沌的大脑。
空气里不知何时开始夹杂起了灰白色的雪一样的冰晶物,像是肮脏的棉絮。
郁涉动了动手指,艰难地将自己的手掌举到了脸前,盯着被磨破了几个洞的黑色手套看了三秒,然后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能让这些东西进入呼吸道。
他的口罩和头盔早已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了。世界末日到来前,所有的物资都极其紧缺,即便他身为高层特聘心理学专家,也没有额外的配置。
更何况,他还是那一批“被留下”的人。
我也不是很重要。
这个自从得知了名单之后就盘桓在心头的念头,此刻再度浮现在脑海。
郁涉苦笑一声,干裂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呜咽。
他支起身体,尝试着站起来。
重复的动作做了好几次,才终于摇摇晃晃地在风暴间站了起来。他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了,这让他不得不用尽残存在这具破败的身体里的所有力气和他还算顽强的意志力,才能勉强抵抗住陷入狂乱中的大自然的控制。
他得活下去,哪怕已经被留在了这个必死的棋局之中,哪怕已经是个弃子,他也要活下去。
只要这里还有一个人需要他,他就有理由活下去。
耳边狂风依旧怒吼,棉絮状的冰晶越来越多,透过因为被划花而不是很清晰的护目镜镜片,能够看到眼前风暴已经渐渐从昏黄转为灰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风暴小了些,但气温却越来越低。
肮脏的冰晶甚至开始聚集,大块大块地砸在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与此同时,忽然,他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像是磁场在瞬间逆转,那种静寂的,无声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改变,就发生在这几秒间。
郁涉再次感到了自己昏迷前的窒息感。
强烈的,就像周身空气都在一瞬间被抽空了的窒息感。
眼前的景象全部化成了缤纷的色块,扭曲着,破碎成了雪白的光点。
建筑物的黑影也消失在了眼前。
郁涉喘了口气,眼前一黑,再次失去了意识。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恍惚间好像听到了有什么人在唱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奇异的旋律,空灵的嗓音,几乎在出现的瞬间就拉扯着他,向着黑暗的深渊,狠狠地坠落下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风已经停了。
周围是一种近乎于不可思议的安静。身体和灵魂都像是深陷入绵软的云朵中,全身心都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温暖,安宁。
郁涉依稀记得自己应该是倒在了赶往地下城的路上,那么他现在是已经死掉了吗?
那他现在是一只了无牵挂的孤魂野鬼吗?
可是他为什么看不到?
难道他在死之前就已经瞎了吗?
他的眼皮动了动,却感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束缚。意识渐渐清明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只不过是眼睛被人用什么东西给绑住了,才看不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就条件反射地用手去抓,然而却失败了。
他的身体绵软无力极了,简直像是个没有灵魂的人偶,压根就无法操纵。
郁涉尝试了几次,最终只好放弃。
布料粗糙的质感还在眼皮上摩擦,郁涉呼出一口憋在胸腔里的浊气,开始用他那混沌的大脑思考眼前这是个什么状况。
他应该是身处在什么封闭性很好的空间。这个空间并不算狭隘,但却很安静。应该是在一栋完好的建筑物内。
他的嗅觉已经恢复了,此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气味。像是做过化学实验之后残存的气息,很突兀,但并不刺鼻。
郁涉的大脑飞快地思索着,在地球末日里,到底是哪里还存在着这样的地方?
迷迷糊糊中,他再次睡了过去。
醒来时,他听到了交谈声。
像是金属摩擦一般的质感,窸窸窣窣,还夹杂着被可以压低的脚步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郁涉听了半晌,才猛地察觉到这种金属摩擦声是一种奇异的语言——他身边正站着什么东西,在用他们独特的语言交流。
郁涉后背的冷汗刷地一声渗了出来。
他听过这种语言……在若干年前。
那是一段音频,是由人类从亿万光年之外偶尔捕捉到的电磁波翻译而来的,而捕捉到那段音频并且第一个迫不及待进行翻译的飞船驾驶员,在走出飞船的那一刻,就疯掉了。
那是人类开展的第一次大规模的太空探索活动,由于一个失误,这名飞行员在运送物资返回的路上不慎跌入了了一个十分不稳定的宇宙虫洞。
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谁知在过了半个月之后,一个太空捕捞巡逻小组居然在虫洞附近找到了他。
飞船已经变得破破烂烂,被挤压得严重扭曲,但索性里面的人没事。
当然,这个“没事”是指的他在醒来前。
等到他从昏迷中醒来后,他就疯了。
他说在虫洞的那端他见到了“异种”,外星人,他们是真正的虫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这段类似于金属摩擦质地般的声音,就是虫族的语言。
但当时没人相信他说的话。
大家一致认为他在虫洞里录下的那段电磁波只是一段无意义的乱码而已,退一万步,即便是真的外星语言,也不一定会是什么虫族。
那时候的人类,并不相信虫族的存在。
……
那说话声还在不断地传来,似乎是其中一只虫在向另一只虫汇报着什么东西。
郁涉鬓角微湿,因为紧张。
他不知道那两只虫族在讨论什么,是不是在考虑该如何处置他这个被遗弃的地球人,一个“俘虏”。
听说虫族生性凶残,最为崇尚军事霸权和武力征伐,以凌虐战俘为乐,还有什么?对,他们长相丑陋,骨骼畸形,身上往往还残存着先祖基因给予他们的尖爪和硕大触角,并且因为体积的放大而显得更加恐怖惊悚。
郁涉曾经翻到过一些科幻性质的连环漫画,里面对于虫族的描绘无一不是这样的,丑恶而疯狂,偏执而机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知过了多久,那只一直喋喋不休的虫终于闭了嘴,与此同时,郁涉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
要动手了吗?
他的眼睫不自觉地狠狠抖动了两下,像是个孤注一掷的赌徒,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而那只一直没有开口的虫,却突然开了口。
郁涉原本以为他对这种噪音般的语言没有感觉,然而,在这只虫开口之后,他的心神却在同时时间凝滞了片刻。
心脏也小小地悸动了一下。
无他,这只虫说话的嗓音实在是好听,好听到他完全不需要听懂这只虫在说什么,仅仅是任由那道清冽冷淡的嗓音溪水般漫不经心地流淌进耳朵里,就感受到了一股说不上的骚动。
像是羽毛轻飘飘地挠过心头最软的那块肉。
郁涉甚至觉得,要不是情况特殊,他甚至要听得硬了。
还别说,虽然他们虫族长的丑不堪言,声音倒还是蛮好听。郁涉这样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太冷了。
冷得像是喜马拉雅山头最洁净纯粹的那捧雪,不带一丝感情,没有一丝波澜。这要是个人的话,也应当是个傲气的,不容任何亵渎的高岭之花。
郁涉胡思乱想着,那声音给他带来的悸动让他之前的紧张和防备松懈了不少。
鼻尖一直萦绕着的化学实验品的气息中突然混杂进了一丝别的味道,若有若无,一点点接近,是一种冷淡的木香。
与此同时靠过来的,是几乎捕捉不到的脚步声。
郁涉身体绷紧了。
那只虫朝着他走了过来。
到底是装死呢还是装死呢?
还没等郁涉想出个所以然,那只说话好听的虫族已经走到了他的床边,帮他做了选择。
他抬手扯开了遮住郁涉眼睛的眼罩,居高临下,寒声道,“醒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竟然会说人类语言,这是郁涉没有想到的。
他的眼睛受到了强光的刺激,几乎是下一秒就涌出了大颗的泪水,将长长密密的睫毛给浸透了,湿淋淋地搭着,和干净澄澈的瞳孔一样被洗的漆黑水润。
郁涉躺在床上,而那白色的光芒从虫族的头顶倾泻,将他整只虫都给笼罩在光晕中,在郁涉看起来就像是他能够自体发光一般,像个神祗一般。
啊呸!
郁涉眯起眼,用力想要看清楚那虫族的模样,想看看他究竟长什么鬼样子,是不是传说中的那样凶残可怖。
然而那虫族却没有给他机会。
在掀开他眼罩的那瞬间,那只虫族似乎是愣了愣,紧接着就头也不回地抬脚朝外走去。
郁涉莫名其妙,心说难道是自己这张脸在虫族的审美观中属于丑得吃不下饭的那种,以至于一不小心恶心到了这位统帅先生,让他一秒也不愿意在这儿待下去了?
如果是真的的话,那可就太令人悲伤了。
刚刚一瞥之下,仓促之间他虽然没能看清楚那虫的脸,但依稀能辨别出他的身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干净,清瘦,利落,好看。
并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异肢。
还有那道目光。
冰冰冷,清凌凌,自上而下地投射下来。
按理说这个角度,这个姿态本应该带着一种怜悯,一种慈悲,然而在刚刚郁涉却完全没有感受道一丁点与之相关的情感。
那只虫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森寒气息,和与生俱来的强势果决。
他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他看到他穿着造型板正的军装制服,而据说虫族里雌雄比例惊人,因此承担军职的一般都是雌虫。
原来……是只军雌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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