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郁涉来说,白玖的很多事情他都是知晓的。
比如说他来自于帝国边缘的一颗偏远星球上。
那里科技水平极其低下,贫困数量占整个帝国总贫困数量的百分之六十以上。
但他还是愿意听白玖自己来讲。
因为诉说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排遣不安的一种方式。
晚上,两只虫依偎着躺在床上。
白玖摸着郁涉软软的发丝,声音低沉。
“我不是玫瑰星出生的,我的出生地在帝国边缘。”
郁涉好奇地问:“比安纳星还远吗?”
白玖点头:“比安纳星还远。”
他想了想,补充:“大概就在你们下次要进行实战特训的那个星球附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郁涉他们的预备营要在数学考试之前进行一场大规模野外实战训练,地点就选在极度偏远的多蔚星,是个开发程度不高的蛮荒之地。
而白玖的家乡,也在那附近。
由于交通运输不便和战火纷扰,那里的物价虚高,虫们的生活十分艰难。经常有偷渡去德鲁星系的虫族被抓到之后打死。
白玖出生于一座海边的小棚屋,在他幼虫期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份合法的登记证明,因而没有派发光脑,他的幼年时期在资料上是完全空白的十几年。
他的雄父是一只整日里醉醺醺的酒鬼虫,每天唯一的爱好就是打骂自己的伴侣。
白玖曾经一度以为他的雌父会被活活打死。
因为他从来都不反抗。
年幼的白玖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能理解。
每次当雄父的拳头落在已经鼻青脸肿的雌父身上时,他只能看到那个沉默而软弱的雌虫紧紧地抱住雄父的腿,仿佛任何疼痛都不能让他松开。
然后白玖的雄父就会抬脚用力地踹,一边踹一边还骂骂咧咧,大意就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都是你欠我的!今天我打死你!咱们一块去去死一了百了!”
“……”
后来他无意中得知,原来他的雄父不是自愿和他的雌父结合,而是被贩卖虫口的虫贩子拐来的。
雌父花了大半辈子的积蓄买了他,然后生下了白玖。
他爱这只俊美的雄虫,但却始终无法温暖他的心。他不是个有本事的雌虫,即便是在普遍贫困的星球,他们家也能穷的别具特色。
所以他只能默默忍受雄主的一切怒火,在他一次次将自己推开的时候跪着爬过去,收拾好房间,做好晚饭。
“他们之间不幸福。”白玖长长的眼睫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打出阴影。
似乎有点黯然神伤。
郁涉听到这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只知道按照个体行为分析心理,进行追根溯源的医学方法,白玖的幼年一定过的不如意,但也没想到是这样的剧情发展。
畸形的家庭关系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与别的虫相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甚至是好好相处。
雌虫在他眼里是懦弱麻木的奴隶,雄虫这是冷漠的施暴者。
这种角色在最初已经在他的认知里落下了重要的印记。
他对虫冷淡,任何情绪都不表现在脸上,对外来的接触有着天生的敌意——
郁涉想,他之前的推断或许要全盘推翻了。
白玖的反社会型虫格,远远不是当初安塞尔那时候形成的。
这个时间点或许应当卡在他的幼年时期。
而治疗,也需要解开这个心结。
“这是什么?”白玖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画板。
“小漫画。”郁涉解释。
白玖迟疑地捏起笔,然后看向郁涉:“这个真的有用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郁涉想了想,说:“你还记得我之前经常做噩梦吗?”
白玖轻轻地笑了笑,“嗯”了一声。
那是郁涉总喜欢和他一起睡,问他的话,他就说是因为喜欢做噩梦。白玖当时还特别庆幸,因为他也是。
而自从有了郁涉的陪伴,这种情况就变得极其罕见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郁涉并没有做过什么噩梦,不过是之前见白玖总是睡不好,所以多陪陪他,顺便观察一下他的反应罢了。
“经常将梦里出现的场景和自己的想象结合在一起,然后画出来,会赶跑噩梦的。”郁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只要画下来,就不会再被困扰了。”
“……”白玖对这个说法保持怀疑。
他迟疑地接过画板,然后尝试着在光滑的仿纸面触碰了一下,一道顺滑的黑色墨迹就出现在了上面。
白玖抬头有些怀疑地看着郁涉。
他觉得他的这个说法有那么一丝古怪,好像藏着一些他猜不透的东西。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像是那天他看到郁涉的那个奇怪的笔记本时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摒弃了深入思考的可能。
白玖委婉地和郁涉解释:“噩梦中的东西不是很具体,我画不出来。”
郁涉:“房子,树木,和虫。”
“梦的构造一般都是这些,画下它们就可以了。”
古地球版本的房树人,如今进化版被称作房树虫,郁涉如是想。
他见白玖虽然不再开口,但很明显眼睛里还是一副迁就的神色,似乎是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都怪他,连个谎话也圆不了。
怎么办呢?
郁涉灵机一动,对上白玖碧蓝的眸子,突然站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白玖:“?”
他看着越靠越近的雄主,一颗心脏不由自主地怦怦乱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郁涉走到他面前,然后摊开右手手掌,将光脑摘下放在手心,然后轻轻捏了捏一旁的某个装置。
光脑立刻弹出一个光屏,是和白玖手上那个一模一样的画板。
“这个……”白玖伸手也同样地触碰了一下郁涉的那个画板,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灰的痕迹。
“我下个月要去多蔚星,通讯会被切断。”郁涉半蹲下来,握住白玖的手。
白玖的手掌不小,但和雄主的比起来还是又几分瘦削,苍白的皮肤上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
郁涉触碰到的时候只觉一片冰凉。
白玖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然后“嗯?”了一声。
郁涉收回心思,认真道:“这两个画板是相连的,可以同步内容,所以到时候万一你联系不上我,我们就可以这样联络。你没有和我讲完的过去,也可以用这个讲。”
白玖一愣。
他倒是没想到这一茬。
郁涉说的是实话,画板是他托一个朋友开发的,本来是为了同一时间观测到白玖的“房树虫”结果,从而分析出他的心理状态,但现在却发现好像作为一个隐蔽的黑科技通讯器也蛮不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把你的梦画给我,我把我的梦画给你。”少年唇角微扬,眼神明亮又虔诚:“这样我们就都不会做噩梦啦!”
白玖被郁涉的笑容给晃了眼,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宝贝得不能再宝贝地将那个小画板的光标藏进了光脑深处。
每天都和雄主一起画小漫画,感觉有那么一点浪漫呢。
白玖这样想,不觉有些甜蜜。像是初出茅庐的青春期少年,恍惚间忘了其他所有不合理之处。
郁涉其实是有几分心虚的。
但他马上自我宽慰。
这都是为了白玖好。虽然白玖现在看起来一切正常,但在某些方面还是和正常的虫有所区别。
昨天晚上,郁涉又一次梦到了未来的景象。
他宛若一只亡魂在帝国上方盘旋,触目所及全是淋漓的鲜血。
战火四下燃烧,映亮了夜色,白玖的头发被鼓动的风吹过额头,俊美的面容因为空洞的眼神和嗜血的神情而显得狰狞无比。
他一步一步登上阶梯,富丽堂皇的的朵策宫殿空空荡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郁涉模模糊糊地看到帘幕低垂后面坐着一只雄虫。
那是帝国的皇帝。
白玖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
然后,将手上的光刃狠狠地掷出。
眼前忽然陷入黑暗,郁涉不知为何一瞬间心脏绞痛。
不知道是因为眼前的惨剧,还是白玖。
给了白玖画板的第二天,郁涉坐上了预备营前往多蔚星的星际飞船。
当天晚上,就收到了白玖的第一幅小漫画。
画面很简单,却让郁涉看的心都揪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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