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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

细雨如织的雨幕中,信号灯转红,街道两侧行人驻足等候。

相当讨厌水的季遇,在细雨中定在原地,静静注视着对面的女孩。

偶尔有路过的小姑娘见一只雪白的猫浑身淋湿却一动不动,想好心上前抱它躲雨,季遇却瞬间炸毛,竖起尾巴,俨然一副野猫的警惕姿态。

“……好凶啊……”

“……看起来不亲人的样子……”

“……可惜不能摸,它看起来好可爱哎……”

女孩们的声音渐渐远去,季遇并不在意。

像这样无规则变成猫的事情,是从八年前开始的。

一开始只是觉得胸口疼痛,再睁开眼时,他眼中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

他变成了一只猫。

这样荒诞得仿佛小说设定的遭遇过于离奇,当时的他游荡在街头,看着玻璃窗前自己的倒影,久久无法接受。

不过现实容不得他思考原因。

生存问题成了他亟待解决的头号大事。

可一只流浪猫要活下去太难了,不只是找不到食物,还会遭遇同类斗争,更要提防被变态带走虐/杀。

头一次变成猫的季遇,浑身污泥,拖着疲倦至极的身体游荡在街头,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变回去的惶然在脑海中徘徊,在那样的境地之中,他几乎绝望。

——直到时栖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哎呀,这是哪家的小可怜?”

撑伞的少女在他身边蹲下,那只白净温暖的手摸了摸它脏兮兮的头。

“正好我也无聊,你要不要来我家陪陪我啊?”

季遇不是没有遇见过想收留他的小姑娘。

可那些小姑娘心软又年轻,还没有能照顾猫的能力,转头离开,他就被对方的家里人扔了出来。

还有一些,养猫只图两三天的新鲜,发现他生了病又不亲人,很快也放弃了他。

所以他不会轻易跟她走的。

被少女抱到怀里的季遇疯狂挣扎,用他锋利的爪子抓她手背,试图让这看上去就不靠谱的小姑娘放开他。

然而手背被抓出血的小姑娘仅仅只是换了个姿势,拎着他的后脖颈笑眯眯道:

“乖,再挠我我就把你炖成猫肉火锅哦。”

季遇被吓呆了,瞬间安静如鸡。

不过他并没有被捉去炖肉。

女孩将伤痕累累、濒临死亡的它带回家中,不嫌弃他身上的虱子和脏得打结的毛发,温柔地一点点冲洗掉他身上的污垢。

在他后来间断性莫名变成猫的时间里,再没有人像她一样温柔。

她将他捡回家,耐心细致地给他洗澡,给他上药,会记得他喜欢吃什么牌子的猫粮,爱玩哪种玩具。

他冬天怕冷又怕黑,她即便不在家,也会记得让人在他的猫窝旁放一个小烤火炉。

她因为拍戏攒了好多作业要赶,而他却嫌她忽略了自己,大摇大摆地趴在她的作业上,看她无奈地摸摸他的下巴又舍不得赶他走。

流浪时的饥寒落魄、追赶毒打,好像再也不会有了。

只不过,时栖也偶尔会自言自语地,提起某个特别的人。

“……今天又被拉去帮忙盖了一天的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我这长相像是打杂的吗?”

“……他肯定喜欢我,绝对!”

“……凭什么不让我做美甲啊?他兼职教导主任了?”

“……完求,这教导主任竟然该死的甜美!”

“……什么高岭之花,我偏偏就要把他拉下神坛,让他对我神魂颠倒!”

“……完了完了完了我完了,凭什么我先心动了可恶可恶可恶……”

季遇也想过等自己变回去,一定要从那个不知名的野男人手里抢回她。

可他又想,如果变回去,或许就再也不能像这样享受她无理由的放纵宠爱。

他沉浸在这样的温柔之中,觉得如果能这样生活,就算永远也变不回去也无所谓。

反正他当人的时候,也并没有比现在快乐。

——直到他被赶出时家的那一天。

他被放在一个臭烘烘的纸箱里,就这么被时家的佣人扔在了几条街区的垃圾桶旁。

像避之不及的瘟疫。

“嘶——平时看不出来,怎么跟发了疯一样挠人?”

“也别怪我,小孩养宠物都这样三分钟热度,更别说现在谈恋爱了哪里有空……”

他这才意识到,时栖不要他了。

他在街上流浪了一个月,终于在瘦脱了一层皮时,重新变了回去。

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时栖。

时栖不认识作为人类的他?不要紧,他会让她重新认识他。

时栖有喜欢的人?不重要,他会重新将她抢回来,让她只属于自己。

时栖只是利用他?也没关系,总有一天,她一定回像过去那样,将所有的温柔和爱怜都给他一个人。

但是——

他发现时栖变了。

听说她和华闻祁家的小少爷谈了恋爱,升上同一所大学后,两家订了婚。

可祁野却在外拈花惹草,朝秦暮楚。

大家都说,时栖对祁野的喜欢卑微到了泥地里。

季遇绝不相信。

但他又发现,拿了影后之后的时栖,和他印象中的时栖变得大不一样。

她确实变得陌生起来。

此时的季遇遥遥望着街道对面,撑着伞等他的女孩,迟迟没有靠近。

信号灯转绿,街道两侧人群熙熙攘攘穿过斑马线,季遇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由于这些年时不时会变成猫,他便让人安排了一个流浪动物收留所,里面的人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在那里他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然而——

“这只猫……”

他的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跟我以前养的小咪长得好像啊。”

季遇如遭雷击,拔腿就想跑。

然而他很快就被人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下这么大雨,跑什么跑。”

完全不知道自己手里提的是谁的时栖,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我怎么越看你越像小咪啊?该不会——”

不是像。

时栖确定,这就是她上次来这个世界时,捡回家的那一只。

也是在她离开之后,就被原主赶出家门,再也没回来过的那一只。

虽然是原主把它扔了,但到底是自己走的时候太匆忙,没给它安排一个好出路。

时栖内心十分愧疚。

不过这一次,时栖不会再离开这个世界。

“要跟我回去吗?”

时栖朝猫猫伸出了手。

对其他人都龇牙咧嘴的小猫崽忽然一愣,那双漂亮的猫瞳直直望着她,不知是不是时栖的错觉,她竟然一瞬间觉得这小猫咪的眼神还挺复杂。

错觉吧。

她怜爱地将被雨淋湿的小猫咪抱在怀里,油然而生一股保护欲。

以前她不能选,现在她可以当个好人。

放心吧,以后有她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她的小猫咪!

系统缓缓开口:“您愿意收养它就再好不过了。”

时栖猛地顿住。

她又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你什么意思?”

系统:“介绍一下,它确实是您以前养过的那只叫小咪的猫,但它同时也是……天才剧作家兼盛跃传媒继承人,季遇。”

系统:“您的第二位备胎,了解一下?”

时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弱小可怜但眼神复杂的小猫咪。

时栖:“……我现在扔回去,还来得及吗?”

显然是来不及的。

“季遇能变成猫这件事,与其说是‘超能力’,不如说是‘病’,发病时间不固定,运气好会被人捡回家,运气不好就可能流浪在外,甚至像上次您第一次遇见它时一样,差点被别的野猫咬死。”

回剧组酒店的路上,系统这样跟时栖解释道。

“如果我没捡到……”

“那世界上就不会再有季遇了。”系统回答,“自然,他那些作品,也就无法问世,他所有的成就也都化为乌有。”

……这样一想,时栖的良心稍稍好过一点。

虽然自己走的时候没将小猫安顿好,导致他被原主丢弃,但当初她将他捡回去,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大不了算功过相抵嘛。

时栖:“那原主把他当备胎又是怎么回事?”

系统:“这个嘛……是原主没什么好剧本,正好季遇主动接近,她就提出希望季遇给她量身打造一个剧本。”

……卧槽!

还能这样!

“……然后他闭关写了一年,精雕细琢的这么久,估计也快写好了。”

时栖沉默了。

原来备胎是这么使的吗?

有备胎不仅能和顶级影帝搭戏,还能拥有顶级编剧的定制剧本。

难道这就是,渣女的世界?

在放弃节操的边缘反复试探.jpg

由于季遇恢复成人的时间不确定,时栖也不可能真把他丢回去,《烈焰成池》还有最后几场戏才拍完,只好带着他回了剧组所在的酒店。

买了一大堆宠物用品,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栖有些拿不动。

“要我帮你吗?”

时栖循声回头,看到了提着购物袋,从路边便利店里出来的顾斐然。

没等时栖回答,他很自然地接过时栖手里提的一堆东西,望向她怀里抱着的篮子里的生物。

“捡了只猫?”顾斐然好奇地看了两眼,“挺可爱的,取名字了吗?”

蜷缩在篮子里的季遇掀起眼皮,警惕地盯着顾斐然。

时栖也注意到小猫咪的眼神渐渐凶狠。

“……我以、以前就养了只叫小咪的猫,这只就还叫小咪吧!”

季遇虽然眼神凶狠,奈何实在是弱小可怜又虚弱,非但不能警告顾斐然,还激发了对方的同情心。

于是顾斐然伸出食指,轻轻蹭了蹭它的小脑袋。

“可爱。”他笑眯眯道。

季遇肉眼可见地炸毛了。

“这么多东西,我帮你提回你房间吧。”顾斐然对她道,“反正你房间就在我隔壁。”

!!!

季遇垂死病中惊坐起,被淋湿的身上不冷了,四条腿也有劲了,坐起来就死死瞪着顾斐然。

而顾斐然毫无危机意识,惊喜道:

“还挺亲人。”

时栖:……这你就想多了。

她刚想开口缓解气氛,就听顾斐然又随口说:

“不过我们这样购物完回住的地方,倒有点老夫老妻的感觉。”

时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被顾斐然摸头的猫咪露出一口尖牙,喉咙里咕噜两声,恶狠狠地朝顾斐然的食指咬了下去。

你梦里的老夫老妻!

给爷死!

以为是在舔他的顾斐然笑眼弯弯道:“乖。”

季遇:“……”

时栖:“……”

也怪他的外表过于可爱。

哪怕他眉头一皱想的是“艹你大爷”,看上去也像在说“猫猫这么可爱你为什么欺负猫猫”。

回了酒店,顾斐然帮忙给小猫洗澡吹干,时栖就去兑了点羊奶粉。

季遇压根都不想搭理顾斐然,要不是他现在没力气,他早跳起来抓烂对方的脸了。

等时栖一回来,就见小猫慢悠悠地蹭到她脚边,喵呜喵呜地撒娇。

猫奴本奴的时栖哪里顶得住,立马蹲下紧紧抱住。

啊啊啊她不管!这就是她超级无敌螺旋爆炸可爱的小咪!怎么可能是什么臭男人!

顾斐然含笑道:

“看样子它今晚不会想睡猫窝了。”

时栖刚想说它本来晚上都只会挨着她睡,然而下一秒,她猛的意识到——

小咪不是小咪。

小咪是个男人变的。

和小咪一起睡=和男人一起睡。

……噫。

把顾斐然忽悠走了以后,时栖转头看向乖乖坐在床上等她的小猫。

小猫崽四只小爪子收拢,坐得端端正正。

要是不是淋了雨有些虚弱,时栖估计它能表演个忠犬式摇尾。

难怪她以前就觉得小咪格外灵性,虽然嘴挑剔了点,但洗澡上厕所从来不用人操心。

——那敢情她以前赶作业的时候,它压在她作业上赶都赶不走,全都是在装傻呢?

“小咪?”时栖眯起眼,语气危险。

被时栖点名的季遇浑身一僵。

好久没人这么叫他,他还有点不适应。

“小咪,过来。”

季遇迟疑半响,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和以前一样挪到她腿上,坐直。

时栖的眼神很沉重。

这莫名的沉重让季遇悬起了心。

她这是认出来了?

认出来之后,会不会再次丢掉他?

毕竟时栖有遗弃他的前科,季遇担心也很正常。

但时栖不是在想这个。

时栖:“……小咪怎么会是季遇呢?”

系统:“这是事实,您不必挣扎了。”

时栖:“不是,他这样,让我怎么安心埋在它肚子上吸猫呢?”

系统:“……”

系统:“我觉得您现在应该担心一下,他不久之后变回去该怎么办。”

时栖顿时来了神。

顾斐然还没解决,裴宴那边的危机更没解除,要是再多个季遇……

在小说里,她这样的渣女是会触发小黄蚊剧情的。

深觉不能耽于猫色的时栖长叹一口气,叹得季遇心凉半截。

于是他灵机一动,顿时放软了姿态。

“……喵?”

时栖:!

“喵喵喵?”

时栖:!!!

被顾斐然洗得干干净净的猫咪伸直了两条腿,搭在时栖的锁骨上,努力地够着脖子蹭了蹭她的鼻尖。

圆滚滚的小猫脑壳在她眼前放大。

漆黑的小圆眼,眨巴眨巴。

……朋友你清醒一点啊!

你不是一只小猫咪啊!

你为了恰饭也太努力营业了吧!

我跟你讲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顶不住的哦!

季遇见时栖眼神渐渐动摇,更得寸进尺地扒拉到她肩上,一边喵喵叫一边蹭她的脸。

没有猫奴是猫猫撒娇拿不下的。

如果有,那就多喵喵几次!

时栖果然放弃了抵抗。

时栖:“……先养着吧,真的勇士要敢直面修、修罗场的人生!”

系统:“您没救了,真的。”

呜呜,可是猫猫真的太可爱了她能有什么办法!

到了晚上,仗着自己可爱的猫猫果然爬上了时栖的床,不过他也没仗着自己是猫就做出什么变态行径,只是乖乖蜷缩在一侧。

时栖想了想,还是任由他去了。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软绵绵的猫爪踩脸叫醒的。

可能是有之前被遗弃的心理阴影在,季遇表现得格外乖巧,时栖临走的时候才想起来,就这么把他扔在酒店,似乎挺孤独的。

于是她把猫也带去了片场。

二号猫奴许芽带着片场一帮人赶来吸猫。

“啊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看这边看这边!哇拍出来的照片也好可爱呜呜呜!”

“呜呜呜我捏到猫猫的肉垫了!人生圆满!”

“好软好软好软,我能用脸蹭蹭它吗?我可以吗?”

季遇:“……”

他感觉自己毛都快被薅秃了。

好不容易等到时栖走了,刚刚还乖巧任由大家摸来摸去的季遇瞬间翻脸,拍照也不配合了,奶凶奶凶地亮了下爪子,便从桌上蹦下去一溜烟地躲了起来。

其余人:呜嗷!可爱!

时栖的最后几场戏都没什么难度,补拍了一些剧情前期的轻松情节,和顾斐然的氛围也不错,一下午拍得都挺顺利。

一旁的不少工作人员也看得十分赏心悦目。

“别的不说,时栖和顾老师颜值是真的很赏心悦目啊。”

“我赌这剧播了肯定会有cp粉!”

“害,这你们消息就不灵通了,最近b站影视区剪辑最火的视频,知道是什么吗?”

一边晒太阳的季遇敏锐地竖起耳朵,悄无声息地摸到工作人员身后窥屏。

“就是时栖和顾老师的影视混剪!”

在众人加一只猫的注视之中,对方点开了收藏的视频。

制作精良的剪辑视频以一段舒缓沉郁的音乐开场。

十四岁刚出道的时栖笑脸盈盈,尚未长开的脸蛋又甜又纯,清凌凌如一支还未绽开的小玫瑰。

剧情从古代开始,名门贵女的大小姐捡到了落魄小乞丐,小乞丐苦大仇深,贫困落魄,她教他识字读书,教他吃虾剥蟹。

大小姐天真烂漫,小乞丐城府深沉。

后来大小姐家道中落,小乞丐成了权倾天下的都督。

大小姐成了被豢养的金丝雀。

可其实大小姐早已有了心上人,而都督也从未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到最后,大小姐的心上人有难,都督舍命救了她的心上人,成全了她和别人。

最后的剧情,是浑身浴血的都督遥遥望着与心上人离开的大小姐,因虚弱而死在了蜂拥而上的仇敌之手。

——据说看到这里,大家基本上就已经哭瞎了。

不过好在up主也不想被刀片淹没,于是用《玉楼春》里的素材剪了个he结局。

活色生香的民国交际花。

和正片虽然没几个镜头但扮相亮眼的俊朗军官。

成功he,皆大欢喜。

就是这段用时栖和顾斐然所有影视作品混剪而成,外加精致配乐和配音的视频,如今播放量已经一百多万。

等到《烈焰成池》播出,估计还会更火。

然而看完视频的季遇不屑一顾。

这种剧情,他一天能写十几个不带重样的,有什么感人的?

“……军装的顾老师也太帅了吧!”

“……咦,这么说演《玉楼春》的时候时栖就和顾老师认识了?”

“真好啊,时栖那个时候才十七八岁吧。”

“小小年纪就是人生赢家,还能和国民男神合作。”

“我酸了。”

“谁不是呢。”

大家还沉浸在柠檬精的氛围之中,一只猫爪啪地一下就打掉了手机。

对方正要生气,可一看是伪装得天真懵懂的小猫咪季遇,再大的火气都消了。

小猫咪怎么会故意打掉她的手机呢!

一定是她自己没拿稳!

而被对方抓到怀里疯狂摸摸的季遇,却陷入了沉思。

如果这俩人这么早就认识的话,那时栖的初恋……

就是顾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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