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晗沈清山番外
和沈家不同,沈清山父亲虽然只是三品侍郎,但沈家早早就立足于长安,不过到这一代才稍有些落寞。
即使如此,百年根基却摆在那里,人脉关系错综复杂。
而周府则是寒门,周裕十五岁参加科举,却在临近三十才当上大理寺少卿,使周府在长安城渐渐扎根。
周晗知晓身份低微时可悲。
甚至不是被欺压,而是被无视,就好似你明明就站在别人旁边,但那人眼中根本看不见你。
所以,寒门子弟才越要出人头地。
是以,那日在肃亲侯府,邱妍搬出她兄长名头,周晗才会气得浑身发抖。
她太清楚,她兄长走到今日这一步,有多谨言慎行,有多努力,而邱妍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有可能毁了她兄长!
邱妍出生于大将军府,生来就高贵,自然不懂得她们艰辛。
在外时,连说一句话,都仔细斟酌,生怕给家里招惹祸端。
周晗生父早逝,娘亲未嫁,独自一人抚养她和哥哥长大,幸好家中就不拮据,否则根本没法送哥哥念书科举。
但寡妇门前是非多,周晗自幼就见她娘亲夜里躲起来抹眼泪,所以,她格外清楚,一个孤身女子想在这世间立足会有多艰难。
周晗十岁那年,才跟着兄长进了长安。
娘亲和兄长娇宠,将她养得心性单纯,渐而年长,却怕她这种性子日后会吃亏,后来邱妍和她交好,家中想让她学学邱妍性子,也就对此乐见其成。
邱妍心系肃亲侯府小侯爷裴湛。
不过有五公主在前,邱妍不敢将这层消息表露,但和邱妍走近后,就会发现这根本不是一个秘密。
邱妍口中常常会提起小侯爷,但偶尔也会撇嘴:
“我和你说,若遇见沈二,你可躲远些,那就是个纨绔子弟,根本不会成气候!”
她愤愤不平:“都把我哥带坏了!”
周晗垂眸,不作任何评价。
但她心中却想着,若沈公子是纨绔子弟,那她兄长和她心心念念小侯爷该是更甚吧?
就这样,她时常会听见沈清山名字,和邱妍相处久了,也难免会和沈清山撞见。
初见沈清山时,周晗垂眸敛去了那抹讶然。
人不可貌相——这是周晗第一感受。
任何人见到沈清山第一面,恐怕都会被他骗到,清俊儒雅,活脱脱不过一个娇生贵养小公子罢了,甚至因为世家渊源,他举手投足间自带矜贵和清高。
但周晗也见过,沈清山昨日还对一女子喜笑颜开,隔日就冷眼相待,世家公子薄凉在他身上显得淋漓尽致。
所以,从一开始,周晗就没以为会和沈清山有交集。
她们见过很多面,也都不过点头之交罢了。
沈清山确很风流,但对身份相当女子却看都不看一眼,他最爱去那些烟花之地,只消花上些许银子,就可享受一番,不需要牵扯太多。
后来沈清山求娶简瑶消息,让满长安震惊。
周晗不例外。
邱妍和她嗤讽:“也不知哪个狐媚子,这么大本事,竟能叫沈二浪子回头?”
后来这件事,谁都不知道发生什么,总归不了了之。
周府和沈府也开始商量亲事,哥哥将这事告知她时,周晗是有些懵。
她眨了眨眼,好奇:“但沈公子不是有心上人吗?”
坦白而言,她这话只是好奇,没有任何旁想法。
周裕只说了一句:
“沈府不会答应,你只要考虑自己想法,愿不愿意嫁给他?”
而听闻这个消息后,邱妍直接带她去了锦绣阁,周晗也见到了那位传闻中简姑娘,当真生得一副好颜色,哪怕她是个女子,都不由得看愣了。
道一句肤如凝脂肌如雪,丝毫不为过。
后来,简瑶一跃成为肃亲侯府世子夫人,她也和沈清山正式定下了亲事。
成亲那日,喜帕被挑开时,一阵哄闹响起,沈清山一身正红色喜服,在红烛照耀下,十分清隽,他也如常地勾起笑,却护在她身前,隔开了外人调侃视线。
等众人皆散去后,沈清山脸上笑才淡了下来。
周晗根本没有意外。
她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不是彼此认定那个人,更没有丁点儿感情基础。
况且,不久后,就是那人和小侯爷大婚。
话说,今日成亲,沈清山一整日都端着笑脸,甚至刚刚还护在她身前做法,都让周晗觉得惊讶。
他给足了周晗脸面。
所以,哪怕周晗心知肚明和他没有感情,也在喜帕揭开时,娇羞地低垂下头。
成婚后,沈清山对她很好。
甚至比哥哥对嫂嫂还要好。
他断了和外面女子联系,也不再去那些烟花之地,他开始入仕,早出晚归,但却每日都会回来留宿,会陪她用膳,会关切她身子可好。
忽地,有一日,沈清山一如往常地问她:
“最近府中可好?”
就好似在走流程一般。
周晗枕在手臂上,看向一脸平静沈清山,倏地,她想起了一个词,很适合用来形容她和沈清山。
——相敬如宾。
这个想法刚浮现在脑海,周晗就轻笑了声。
沈清山拧眉,稍有疑惑。
周晗眸子很干净,她注视旁人,就会显得很认真,仿佛她眼中只有你一个人。
她软软地喊了声:“夫君。”
沈清山疑惑:“怎么了?”
“夫君。”
她又喊了声。
沈清山迟疑地“嗯”了声。
周晗又喊:“夫君。”
这次,沈清山不应了。
他拧紧了眉心,不解周晗为何要这么做。
成亲几个月以来,沈清山不得不承认,周晗处处都做得很好,以往,他觉得若娶了妻子,恐怕会被管教得很厉害,会觉得很烦。
因为他自幼就不服管教。
沈雯事,让他仿佛一夜间长大,却改不了骨子里东西。
而这些,他曾经也想过为一个女子收敛。
但如今,他没能娶那个女子为妻。
可周晗不同,沈清山也说不上什么不同。
许是因为周晗太乖了些。
娘亲自长姐去了后,身子就一直不好,府中事宜都交到了周晗手中,她将府中一切都打点得很好,不会拿任何来烦他。
然后在他回府时,依依软软地说上一句:
“夫君回来了?”
尾音上扬,很是好听。
起初沈清山很不适应,但后来,沈清山早就习惯了,不管他回来得再晚,总有一盏灯亮着等他回来。
沈清山有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
瞧着周晗,就会觉得她性子软软,许是会受人欺负。
怎么会做到面面俱到?
娘亲很喜欢她,爹爹对她很满意,府中下人也对她赞不绝口。
哪怕沈清山自己,也说不出她一丁点不好来。
而周晗从来没有做过今日这么无厘头事。
沈清山沉默久了。
周晗又喊了一声:“夫君?”
半晌,沈清山才拧眉开口:
“你生病了?”
否则,沈清山想不通,周晗为何如此反常?
周晗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摇头:
“没有。”
沈清山抬头看向她,虽未说话,但那眼神很明白地透着一股“那你怎么了”意思。
“我就是想叫叫你。”
周晗声音很软,和简瑶轻软透着些娇糯不同,周晗声音只是软绵绵得很干净。
叫人不会产生杂念,却也舍不得对她语重一分。
她枕在白皙手臂上,眼眸笑得弯弯。
沈清山愣了下,才终于听明白她意思。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对撞了一下,沈清山立刻不自在地收回视线。
但周晗没躲。
她瞧着软弱可欺不经事,却很意外地很坚韧、透彻。
她直视沈清山,一动不动:
“夫君要和我这般客套到什么时候?”
旁人许是觉得,沈清山待她很好,二人之间很恩爱。
周晗不否认沈清山待她不错,但绝对没有任何恩爱影子在其中。
沈清山知道她在说什么,眼神躲闪了下。
两人坐得很近,周晗去牵他手,沈清山拧眉看她,却没有躲。
他时刻记着,这是他亲自点了头,答应娶回来妻子。
交换了生辰贴,拜过了堂,她一生就彻底和他捆绑在了一起。
那么,他就有义务、也有责任,要对她好。
他也答应过她兄长,会照顾她一辈子。
沈清山不是君子,却也重诺。
两只手相互交缠,让沈清山忽视不得,他垂眸看去,女子手很细也很白,软若无骨般,落在他掌心,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清山有片刻失神。
但周晗话却软软贴在他耳边:
“我不知道你心中还有没有其他人,和你成亲前,我也想着,只要你待我不薄,我就做你不出纰漏夫人,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打理家事,然后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儿女身上。”
这就是现如今女子很平凡一生。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五公主。
寻常女子注定要屈居于一方小院子中,注定了所有心神都放在一个男人身上。
也许会有旁人跳出这个死局,但周晗却知道,她不会,也不能。
她不会让家族蒙羞。
所以,她甘愿平凡。
眼前人每说一句话,沈清山眼睫都要轻颤一下。
“可我现在却想,夫君何不尝试着喜欢我一下?”
她笑得眸眼弯弯,仿佛只在说一件很平常事情:
“从年少携手走到白头,漫漫余生,太长也太久了,既然注定了如此,我也想试着去把握一下自己幸福。”
她问:“夫君可会应我?”
她将漫长一生缩影在这一句话中,永远待在一处宅院孤寂和乏味全然概括。
沈清山颇有些哑口无言。
相识多年以来,沈清山第一次认真看向他妻子。
她梳着妇人髻,未出阁时垂散着青丝被盘起,新为人妇初|媚若隐若现在眸眼四周,染了些那抹干净。
沈清山认同她那句话。
她们会是携手到白头人。
所以,沈清山不愿骗她,他也迷茫恍惚:
“……我、不知道。”
他还喜欢简瑶吗?
提起这个名字时,他依旧不可避免有所动摇。
许是初次心动,都会刻骨铭心,令人难忘。
周晗握住了他手,沈清山抬头,女子依旧乖巧软和,不叫他有一丝为难,对他摇头: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慢慢来?
窗外栀子花落在她发丝上,她安静地等着他答案。
沈清山一动不动看了周晗很久,他才轻轻点头。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喜欢这句话。
确该慢慢来。
他们是要携手走过一辈子人。
所以,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