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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缚灵

天幕阴沉,乌云翻滚,一道黑色的雾气逐渐蔓延,将众人笼罩。

紧接着传来一段诡异的低吟。

容柯猛然一惊,厉声呵道:“快捂住耳朵!”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的黑雾逐渐消弭,于迢迢眨了眨眼,只见女将军早已消失在原地,而崔晗他们仿若被抽取了魂魄一般,呆立原地。

于迢迢瞧着他们这副模样,连蒙带猜大概也能明白这些人是被扯入幻境了。

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而过。

为何,只有她没事?

于迢迢使出浑身解数,折腾许久愣是没有叫醒一个人,想来外力对他们根本没有用处。

将崔晗扶到墙边,她望着少年紧锁的眉,忧心忡忡。

好在容柯率先醒了过来,刹罗也紧随其后。望着两人不善的面色,她心中一阵焦急。

一炷香后,就连百里巳也隐隐有了转醒的迹象,唯独崔晗似乎陷入了无尽的噩梦之中。

刹罗蹲在他身边,伸手查探:“那邪祟将我们带入了梦中,但她只会找一人入梦。如今这么看应当就是他了。若是被困在里面,他就永远醒不来了。”

于迢迢呼吸局促:“那要怎么办?!”

“别急。”

他扭头对一旁的容柯嬉笑道,“小姑娘,借点你的术法使使呗?”

于迢迢奇怪地望着他。

刹罗耸肩道:“她能帮你入梦。”

话落,容柯的身子微微一僵,好在有斗篷遮挡,几人并未发现。

她很快收敛下情绪:“方才我在入幻境时发现,这邪祟会让人心底的回忆重现,以此来利用人心,再编织一个全新的梦境,将人纠缠在内。”

“若是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则周身会散发淡蓝的光。到时候直接将魂体拽出就可。但那邪祟潜伏在幻境之中,只怕……”

于迢迢立马打断了她的话:“没什么怕不怕,你告诉我怎么进去。”

容柯望着她,轻叹:“于姑娘,你可要想好了。”

“嗯。”

天旋地转,周围的场景陡然变成了竹林白墙院落——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1]

于迢迢刚回神

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她踏着院中的落叶,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只见以为老先生立在台上,一板一眼地读着手中的书文。

他声音一停,下面一群约莫八九岁的孩童们立马有模有样地学话。

这是……到了崔晗未入无妄门之前?

可目光在所有孩童们稚嫩的面庞上扫了一圈,她都未寻到那人的身影。

此处既然是崔晗所被困入的环境,他理应在场。

忽然,于迢迢注意到最角落那个用课本捂住脑袋的孩子。

崔晗从前虽不喜与人过多接触,一直坐在角落,可在无妄门之时他依旧认真听学。

于迢迢安慰自己,这个在课堂上公然睡觉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是她师兄!

或许是在别处吧。

她抬腿正打算走出学堂,突然!

“啪!”的一声。

于迢迢回头望去,只见那先生直接将手中的书摔在桌上。

“崔晗!你给我站起来!”

半晌,那坐在角落里的孩子揉了揉眼,慢腾腾地挪动着屁股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先生,怎么了?”

于迢迢盯着缩小版崔晗的那张脸:“……”

先生气得抖了抖胡子,冷声道:“昆冈为何处?”

小崔晗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昆仑山。”

“五常。”

“仁义礼智信。”

“知止而后有定[2]的后一句”

他干脆利落:“不知。”

先生轻哼:“将《千字文》书十遍,明日上交。”

小崔晗立马不乐意了:“先生莫要骗我,学生虽不知全句,可也知是出自《大学》,先生还从未教过。”

“你……”这小子虽聪颖,可一身臭毛病。先生本欲刁难治治他,谁知竟让他戳穿了此事。

此时,小贩沿街地叫卖声传入,他立马笑嘻嘻地撒腿往外跑。

“时间差不多了,该放学了!先生告辞!”

还不等先生来得及开口叫唤他,崔晗早已跑得没影了。

“……”

于迢迢望着那个窜上窜下的孩子,一时间难以接受。

本以为这人下课后赶回崔府,谁知他一溜烟窜进了茶馆,扎在人堆里,径自摸上椅子爬了上去,颇为熟练地呼来小二送点吃食,

抓了一把瓜子,翘着腿,直勾勾地盯着台上说书先生。

容柯告诉她,在幻境之中潜伏的邪祟之外,没有人会发现她的存在。

于迢迢试探着在小崔晗面前挥了挥手,瞧见这人并未有反应才从他身边坐下,她严肃地皱着眉,仔细瞧着他的脸,应当是崔晗没错。

可是望着这个瓜子磕得噼里啪啦响,跟着一群大人叫好的孩子,于迢迢有些迟疑了。

直到傍晚,众听客散去,小崔晗这才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从板凳上跳下来,慢慢悠悠地回了府。

只见这人并没有从崔府的正大门,而是绕到了偏院的角落里,他抬头望天似是在看时间,突然翻身爬墙。

于迢迢望着这小胳膊小腿,爬起墙来倒是干脆利落,熟稔得很,想来这事应当是没少做。

接连几日,于迢迢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都有些郁闷。

这当真日后不会长成一个游手好闲的混子?

好在,小崔晗对听学不感兴趣,对崔府中找人安排的修行术法倒是兴致颇高。瞧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再者又有长辈的夸奖,于迢迢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谁知,他学了术法之后,竟以泥塑人,招呼泥人替他去上学。先开始的小泥人只能坐着一动不动,到后来变得能跑能跳能说话,甚至还能模仿他的性格作出举动。

而崔晗自己则偷偷摸摸跑去茶楼听书,每日过得舒坦极了。

直到,这座极少落雨的西北城池,突然下了一场暴雨,泥人在模仿崔晗出去玩闹时不小心被雨水冲化了。

先生当场暴跳如雷,去了崔府告状。

这日,崔晗一如往常到了太阳落山前从偏院□□进来。

谁知这才刚一落地,还没站稳,耳边就传来了一个冷哼声:“总算知道回来了?!”

于迢迢疑惑抬头,朝着声音望去——这人竟与那画中的女将军的脸一模一样!

她心中警觉,可那人身上并未带着半分邪气。

她手提黑鞭,脱甲换了一身劲装,扎着高马尾,满脸怒容,眉目间透着凌厉,让人偏生觉得刻板又不好相处。

小崔晗腿一软险些跪下去,他摸着脑袋,小心翼翼挨着墙一点点朝外挪。

“三娘,三娘您从外面回来了啊哈哈哈……”

被唤作三娘的女子并未打算这么让他浑水摸鱼过去,当即扬鞭。

“啪!”

“今日先生与我说,你捏泥人去替你上学可是真?”

小崔晗嘀咕了一句:“老头这样都能发现……”

“你说什么?!”

他一个激灵:“没、没事!”

三娘眼神锐利:“滚去祠堂罚跪去!”

画面一转。

只见小崔晗蹬着双紫线黑靴,一瘸一拐从前堂穿过,窜到后门,龇牙咧嘴地一屁股坐在最后一排的书案前。

先生搁下手中的书:“你还知道来听学!这迟到了整整有一炷香的时间。”

从昨日下午一直跪倒早上,若不是三娘今日亲自押着他,他才不肯过来。

崔晗顺了口气,拿起案几上的书,一脸无畏,笑嘻嘻地:“今日我没让□□来听学,难得亲自跑了一趟,先生就放我一马?”

先生瞪他:“那你今天怎么不叫你□□!?”

“不想来呗!”崔晗把手一摊,“先生讲得课太无聊了,我那□□一听要来听你讲课,死活都不肯再凝形……”

“哈哈哈哈——”

这些学生们年纪尚小,听老先生讲课本就昏昏欲睡,听到崔晗开口立马笑作一团,只留得老先生一人吹胡子瞪眼。

崔晗环顾四周,朝老先生无辜地眨眨眼,他不是故意的。

被一个毛头小子在学生面前拂了面子,先生自然不会放过他:“将《太上感应篇》给我抄十遍!!明日交上来!!”

“不抄!”崔晗朝门外张望,瞧着没人影了,转身就跑,“我字都没认全,抄不得。”

不料,还没出门就被三娘逮了个正着。

一道漆黑长鞭袭来,刹那间把他捆住悬在半空中。

“你怎么还在这!!”他的表情宛若见鬼。

她站在台阶上睨着崔晗,一脸寒霜,伸手就掐住他的耳朵。

“你说什么?”

“啊!疼疼疼!!”崔晗龇牙咧嘴,伸手捂着耳朵,“三娘三娘,我错了——”

她森冷道:“认不认得字?

“认——”

“抄不抄?”

“抄!”崔晗叫得撕心裂肺,“好三娘!松手啊!!”

三娘这才松手放过他。

谁知崔晗得了空,立马捂着耳朵转身就跑:“嘁!我才不抄!!”

等长鞭扬来为时已晚,崔晗早已溜之大吉。

可白日与长辈顶嘴虽然风光,可奈何,到了晚上,还是免不了一顿罚。

三娘直接将人提到了崔府尘封已久的刑罚堂内。

堂内数百盏明灯燃起,沥粉贴金龙凤图腾的十二根大柱,在烛光下灼灼生辉,堂前墙上挂得是一副人像画,可惜大概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已经看不太清面孔了。

崔晗被拎到堂前,黑亮的长鞭结结实实地抽在他身上。于迢迢有些于心不忍,下意识伸手去拦,可摸到个却是一个虚影,她才蓦然想起自己只是一个看客。

虽然于迢迢也不曾想崔晗在入门之前竟然这样顽劣,确实应该教养一番,可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抽鞭子属实也有些过了。

小孩子怕疼,只要他服句软,应当不会太为难。

谁知这才,小崔晗直着身子低着头闷哼,不愿意退让,连跪下的意思都没有,强撑着膝盖。

“跪下!”

“不跪!”他抬起头犟道。

“不知悔改!”随着三娘扬鞭而起,她身上黑甲上银光也随之闪动。

“你用那些小东西掩人耳目,还当真不会有人发现?!”

“其他和你一般大的孩童不都是规规矩矩地去听学?”

小崔晗抬头望着堂前的挂画,扁嘴道:“你们让我学术法,去学堂听学,不过就是想让我日后给你们、给老皇帝当走狗。”

于迢迢呼吸一滞。

就连三娘的怒斥声也顷刻消失了。

“当初你和六老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他拉开袖子,露出手臂一个殷红的纹路。

“三娘从前告诉我这是胎记,可是我听到了。这是缚灵。”

这种东西为何会在他身上?!

于迢迢瞳孔猛缩,修真界中不乏有人为了驯服灵兽为自己所用,以缚灵为契,掌控灵兽生死,让灵兽永远不得有反抗的机会。

他们竟然将其用在人的身上……

他一改从前那顽劣嬉笑的模样。

“若是我不听你们的安排,缚灵随时会蔓延开,你们随时都可以杀了我。”

他抬头望向三娘僵在半空的手:

“三娘,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千字文》

[2]出自《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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